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這幾天,病房裡住進了一個命途多舛的老人。早些年,他自己患了兩次癌症,都咬著牙撐過來,竟都痊癒了。然後廿來歲的兒子卻突然罹患惡疾,藥石無靈,捱不了幾年就走了。白頭人送黑頭人,自是痛不欲生。自此,終日疑神疑鬼,四肢百骸無一舒泰。不是胸口悶,就是頭腦痛。該做的檢驗都做了,就是查不出個所以然來。連他自己都認為,自己的身體其實是沒有大礙的。只是心結,太難解。
對於這一類病人,聽他好好的說一席話,往往比任何藥物或者治療來得有效。今早沒有手術要做,作為主診醫生,我終於有時間坐下來,聽聽他的前塵往事。
那是十年前的一個早上。當年他那命苦的兒子,還在與病魔搏鬥。因為病情轉差,那天他被送進了屯門醫院的深切治療部。因為沙士開始肆虐,當時病房的探訪限制非常嚴格。憂心忡忡的老人惟有在病房門外,苦苦守候。他倚在走廊窗邊,回想孩子從呱呱墮地,到現在一表人材。醫生卻叫他「做好心理準備」。他看著窗外無色的風景,腦海煞時一片空白。
這時,一個年輕的女醫生路過,看見了他。
「伯伯,你沒事吧?」女醫生大概是憑著經驗,看出他的神情有點不妥。
「哦,沒事。」老人說。淚水卻早已把他出賣。
就這樣,在這後來被稱為地獄的屯門醫院的走廊裡,一老一少,一冷一熱,兩顆心交會了。
女醫生用心聆聽老人的故事,也用自己的故事開解他。原來,她是一位內科醫生,一年前,丈夫不幸因血癌過世了。醫生以過來人的身份,用自己一路走來的辛酸和得著,安慰著徬惶無助的老人。那天,她告訴他,不用怕。他聽著聽著,事情突然好像就真的沒那麼可怕了。
「我真的好感激這位純粹路過的醫生。」老人頓首說道:「她是個好醫生,是個好人。到現在我還記得她的名字呢。她叫謝婉雯。」
聽到這裡,我胸口一熱,望著老人,震憾得半响說不出話來。沒有機會與她在屯門醫院共事,我是生不逢時。從沒想過,她的遺愛人間,竟可延綿至此,惠及於我。
「那年我兒子死的時候,我都沒哭。」他似乎沒有發現我的錯諤,繼續自說自話:「看電視知道謝醫生走了,我可哭慘了。哈哈。」
「唉。這麼好的女孩子,怎麼主(老人是位基督徒)就要她死了呢。」他見我還是反應不來,便接著說下去:「怎麼不是收我返天家呢,反正我孩子都死了。哈哈。」他老淚縱橫的又打了個哈哈,彷彿謝婉雯離開以後,天底下就沒有人明白他了。
霎時間,我想起了黃家駒,便說:「我不是教徒,不過有時我隱約覺得,這些偉大而早逝的人,其實不是人,他們是天使。他們或許自己都不知道,不過其實他們是肩負了某種使命來到這個世界的。或許是為了傳達某種福音,或許是為了拯夠某個靈魂,或許是為了寫幾首啟迪人心的好歌,或許是為了激勵某個垂死的城市。使命完成了,他們就回去原來的地方。我不知道那是個怎樣的地方。不過,有黃家駒和謝婉雯的地方,應該是個美麗的地方吧。伯伯,或許你生了個天使兒子,自己還不知道呢。」
「醫生,你人真好。」終於,老人真的笑了。
不,我不夠好。我們都還不夠好。
我們得再加把勁。終有一天,要讓這位純粹路過的謝醫生,在天堂也為我們驕傲地微笑。
We
are her legacy. We are Tuen Mun medical.
作者簡介:心臟科醫生,現職屯門醫院。 2013年7月14日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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