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15年2月10日 星期二

從《沉默》到《深河》[下]

 

再次把書輕輕合上,內心久久無法平靜下來。自問願為了什麼犠牲生命?所謂『千古艱難為一死,還有身後的是非榮辱』。人生如苦旅,每個人都會有屬於自己的那條深河,有人點水輕渡,有人始終到達不了彼岸 ......... 

遠藤周作在 1966 43 歲出版《沉默》,深刻探討了東西文化的差異,其更深一層的含義是從「主的沉默」,反思信仰與愛的關係。故事中的幕府官史井上筑後守,他曾為天主教徒,因此十分了解教徒的生活和心理,他無所不用其極壓迫教徒背棄信仰,迫使教徒活在死亡的威脅與恐懼之中,但主對善良信徒的苦難沉默不語,祂彷如置若罔聞,為何讓不義和邪惡去殘害信徒? 

洛特里哥揮不去一藏、茂吉和卡爾培殉教情景,他最難忍受的是主沉默,使他懷疑主是否存在?他不敢再深思,若一旦否定,那麼他到日本傳教,豈不是荒謬?洛特里哥最終棄教了,結束信徒為信仰犠牲。縱使背負棄教的羞恥與教會不諒解,但他不再控訴自己的軟弱,因他對信仰有了新的體悟:聖像上那張疲累不堪的臉,使他體會到主並非只接納戰勝試探的強者,但能體恤他無法成聖的痛苦。故事最後的一段,明確地說出主並非沉默著:「那個人並非沉默著,縱使那個人是沉默著,到今天為止,我的人生本身就在訴說著那個人。」 

《深河》是遠藤周作最後鉅作,以 70 歲之齡於 1993 年發表,是對生命和宗教的思考,對終極歸宿的求索、別有一番凝重的力度。《深河》借一個日藉天主教神父,每天在恆河畔,像印度教徒般腰纏白布,住在最簡陋的修道院大通鋪,清晨走遍沿河的大街小巷,尋找那些瀕死的、老弱的、衰竭的人們,甚至倒斃路上的屍體,背負他們往恆河的火葬場,將骨灰或屍體送入河中,完成他們死亡和輪迴的夢。有人問神父為何要這樣做?他回答說:『要是耶穌來到這城市,祂一定會把倒下去的人背到火葬場,就像生前背負著十字架一樣。』『耶穌不止活在歐洲的天主教,也活在印度、佛教和回教之中。』 

《沉默》出版之後的 27 年,遠藤周作才寫成《深河》。《沉默》是以『一神論』來詮釋「基督的愛」。究竟基督的愛應該以什麼方式來實現?《深河》以「泛神論」的角度尋找一個更廣闊包容的「愛」。書中描述印度女神查姆達,同樣有著受難犠牲的偉大心靈。查姆達女神住在墓地,乳房乾癟,右腳潰爛,腹部塌陷。但是她用很少的乳汁餵養病人,她與垂死的人躺在一起。這個象徵令人無限感動:最大的愛,就是情願與自己所愛的人一起受苦。遠藤周作藉大津神父卑微的大愛,融滙恆河對聖母瑪麗亞和查姆達女神的包容,對貧賤和富貴的包容,對人類生老病死的包容,上主之愛無邊無際、無始無終。 

其實從《沉默》到《深河》,遠藤周作想表達唯有愛和寬容才能解決苦難的問題。沉默從一神觀為出發點,寫出一個陪伴並與人受苦的主,表達基督的愛和寬容,到《深河》以恆河能包容一切人世的悲哀,看出救贖的象徵意義。無論《沉默》或《深河》所涉及的愛與寬容,基本上是各種宗教的共通本質。所謂各種宗教之間彼此平等,不僅可以對話,還可以為別的宗教服務。從大津背負印度教徒的老太婆往恆河的死亡之旅,就看出遠藤提倡的精神具體呈現。 

《沉默》壓迫讀者思考,愛是否有大小之分別?什麼才是真正的犠牲?《深河》以大津的病情急遽變化為結局,究竟大津會否死亡嗎?留給讀者無窮想像。因此,故事沒有結束,留待看官更多分享。 

我想問:人們應否拋開恐懼,用寬容的心觀照人間,如《沉默》流淌的《深河》般包容人世的喜樂哀愁?
 

從《沉默》到《深河》[下,完結篇]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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